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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宗大圣真皇帝哀册文 唐 · 苏颋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五十八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维开元四年太岁景辰六月乙巳朔二十日甲子。大行睿宗大圣真皇帝崩于百福殿。徙殡于太极殿之西阶。粤十月朔某日。将迁座于桥陵。礼也。素帟褰周。青壶警节。俨无声以虚卫。陈有象而成列。哀子开元神武皇帝讳。追攀引綍。眇擗司常。悽庶物其涕迸。迸感众灵而影翔。润兹鸿业。钦若要道。爰制近臣。敢扬大宝。其词曰。
高祖兴唐。垂其耿光。睿宗诞庆。绍我明命。明命伊何。重熙累盛。耿光伊何。翊善传圣。在昔分瑞。爰初剖符。宅殷令典。居相宏图。宣哲观艺。祗庸服儒。践其成式。纳以嘉谟。否历终泰。倾维更纽。子从代王。子事周母。退象藏密。冲襟释负。不为震惊。自得谦受。拥乃政复。亨而运开。固推皇弟。仍陟元台。鸣牝搆孽。纷虹肆灾。飙驰神武。电扫奸回。三让天下。再登宸极。顺夫氓心。忘我帝力。鞮译修贡。亲贤任职。乐英已敷。礼纬重饰。宗庙率祀。郊邱肇禋。养而迎夏。芟以祈春。静默沿道。和平返淳。智周翔泳。功济陶钧。知子惟明。从吾所尚。陋伊祁之莫绪。追齧缺而将丧。帝允执乎厥中。皇遂崇于太上。始受图而观察。终脱屣以清旷。斋必闲馆。朝而别宫。问安顺色。资孝宏风。理极兼受。言承至公。岂缀衣而凭几。忽成鼎而号弓。呜呼哀哉。梦年䍐验。顾命是属。付神器其得所。委灵心其何欲。增摧绝以孺慕。竟厌时以去俗。万邦赴而同轨。六遂陈而帅属。外偫悲于缟素。中不瘗于珠玉。蜃辂迎转。龙㡛戒徂。寒生紫殿。晓发清都。笳挽迟迟而徙靡。旆旌恋恋以威纡。除栎阳之御路。指桥岳之幽途。礼既献而三彻。神方宁而九虞。远奉游冠。近严归跸。因高而渭川尽见。凭下而秦京稍出。积耘草以横霜。攒悲松以翳日。呜呼哀哉。粤羲轩之建子姒兮。令问传其不巳。猗册之尊圣真兮。鸿名冠而方始。然后景云霭。华露滋。扬至德。殷永思。此天子之孝也。臣何足以知之。呜呼哀哉。
范侍御棫士出观高舍人奋生所藏明钱郎中贡画陶靖节归舟泊岸竹扇用题者韵三首(郎中自题于前,后高检讨承祚题之。检讨,舍人高祖。) 其一 清 · 钱载
七言绝句 押先韵 出处:萚石斋诗集卷第二十六
豫章封首郡公贤,得酒惟应付醉眠。
便不骏奔程氏妹,也难束带督邮前(义熙二年十月,论匡复功,封刘裕等,而靖节之自免去职在十一月。)。
范侍御棫士出观高舍人奋生所藏明钱郎中贡画陶靖节归舟泊岸竹扇用题者韵三首(郎中自题于前,后高检讨承祚题之。检讨,舍人高祖。) 其二 清 · 钱载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出处:萚石斋诗集卷第二十六
义熙尚及二年末,松菊聊归三径中。
不断浔阳江上水,凭将心过石头东(董文敏题云:「恨杀浔阳江上水,随潮还过石头东。」)。
范侍御棫士出观高舍人奋生所藏明钱郎中贡画陶靖节归舟泊岸竹扇用题者韵三首(郎中自题于前,后高检讨承祚题之。检讨,舍人高祖。) 其三 清 · 钱载
七言绝句 押麻韵 出处:萚石斋诗集卷第二十六
小范携将半月斜,古怀须不为陶花。
舍人自是名家后,藏弆犹多故物嘉(侍御有「淞南小范」印。)。
日本杂事诗 其六十七 清末 · 黄遵宪
七言绝句 押鱼韵
博士来从继体初,《五经》亦自劫灰余。
航头古典欺人语,何处琅环觅异书?
注:君房所赍之书,盖不可考。日本史称有典坟,亦因中人误传而附会者。殆为当时焚书,故不得赍欤?应神十六年,征王仁于百济,始有《论语》(时并有《千 文》。考李暹《千文注》云:“钟繇始作《千文》,献晋武帝。”应神当武帝时,殆钟氏《千文》也)。继体七年,百济遣五经博士段扬尔,十年,又遣汉安茂来, 始有五经(日本纪以《礼》、《乐》、《书》、《论语》、《孝经》为五经)。余来东后,遍搜群籍,足利学校、水户书库,皆藏书极富者,未闻有逸书也。欧阳公 《日本刀歌》曰:“徐福行时书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令严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先王大典藏蛮貊,苍波浩荡无通津。”亦儒者妄想。明丰坊因之遂 有伪《尚书》之刻,是亦姚兴《舜典》得自航头之故智也。
梁武帝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二、《栾城后集》卷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二八、释氏资鉴、佛法金汤篇、《文编》卷二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自五帝三王以形器治天下,导之以礼乐,齐之以政刑,首行于其间,而民莫知之。文武之后,虽召公、毕公之贤,君子不以为知道者。至春秋之际,管仲、晏子、子产、叔向之徒,以仁义忠信成功于天下,然其于道则已远矣。孔子出于周末,收文武之遗,而得尧舜之极,其称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尝自谓我「下学而上达」者。于其门人,惟颜子、曾子庶几以道许之。一时贤者,若老子之明道,其所以尊之者至矣。史称孔子既见老子,退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云气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老子体道而不婴于物,孔子至以龙比之,然卒不与共斯世也。舍礼乐政刑而欲行道于世,孔子固知其难哉!东汉以来,佛法始入中国,其道与《老子》相出入,皆《易》所谓形而上者。而汉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晋以后,略知之矣。好之笃者,则欲施之于世;疾之深者,则欲绝之于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与吾道同而欲绝之,老佛之教与吾教异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兴区区一隅,招延缁素,译经谈妙,至者凡数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继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尝见,至舍身为奴隶,郊庙之祭,不荐毛血。父子皆陷于侯景,而国随以亡。议者观秦、梁之败,则以佛法为不足赖矣。后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劝帝斥去僧徒,毁经坏寺。既灭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长生,徇道士之私,夷佛灭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议者观魏、唐之祸,则以佛法为不可牾矣。二者皆见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说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气养心,其高不可婴,其洁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将望而敬之。圣人之所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一用此道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绝,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道之于物无所不在,而尚可非乎?虽然,蔑君臣,废父子,而以行道于世,其弊必有不可胜言者。诚以形器治天下,导之以礼乐,齐之以政刑。道行于其间而民不知,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泯然不见其际而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遗意也哉?
七代论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栾城应诏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势而遂成之,天下之势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于其间,坚忍而不变,是以天下之势遂成而不可解。自晋以下,天下何其纷纷也!彊者不能以相吞,而弱者不能以相服;其德不足以相君臣,而其兵不足以相吞灭。天下大乱,离而为南北,北又离而为东西。其君臣又自相篡取而为七代,至于隋而后合而为一。盖其间百有馀年之中,其贤君名臣累累而出者不为少矣,然而南不能渡河以有北之民,而北不能过江以侵南之地。岂其百年之间,南无间之足乘,而北无隙之可入哉?盖亦其势之有所不可者也。七代之际,天下尝有变矣,宋取之晋,齐取之宋,梁取之齐,陈取之梁,而周、齐取之后魏。此五衅者,兵交而不解,内乱而无救,其间非小也,而其四邻拱手远望,而莫敢入。盖其取之者诚有以待之,而不可以乘其仓卒也。嗟夫,北方之人,其力不足以并南;而南方之势,又固不可以争衡于中国。则七代之际,天下将不可合邪?尝试论之,姚泓、宋武之际,天下将合之际也。姚兴既死,而秦地大乱,武帝举江南之兵长驱以攻秦,兵不劳而关中定,此天下之一时也。及夫刘穆之死,关中未安,席不及暖,兵不及息,而奔走以防江南之乱,留孺子孱将以抗四方彊悍之虏,则天下之势已遂去矣!且此唯不能因天下之势而遂成之也,则夫天下之势亦随去之而已矣。且夫孙权、曹操之事足以见矣。曹操之不能过江以攻孙权,力有所未足也;而孙权终莫肯求逞于中国,盖其志将以侥倖乎北方之大乱,然后奋而乘其弊,而非以为其地之足以抗衡于中原也。嗟夫,使武帝既入关,因而居之,以镇抚其人民,南漕江淮之资,西引巴汉之粟,而内因关中之盛,厉兵秣马以问四方之罪戾,当此之时,天下可以指麾而遂定矣,而何江南之足以蒂芥夫吾心哉?然而其事则不可以不察也,其心将有所取乎晋,而恐夫人之反之于南,是以其心忧惧颠倒,而不见天下之势。孔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故夫有可以取天下之势而不顾,以求移其君而遂失之者,宋武之罪也。
中大夫秘阁修撰赐紫金鱼袋赵君善俊神道碑(庆元五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一、《平园续稿》卷二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君讳善俊,字俊臣,太宗皇帝七世孙。曾祖仲营,崇信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成王。妣,楚国夫人王氏。祖士訔,登进士第,终左承议郎,赠中奉大夫。妣,令人石氏。父不衰,任闽路兵马钤辖,家于邵武,赠大中大夫。母,硕人满氏。君幼力学强记,为文日数百言。年十六,荐名南宫。绍兴二十一年,以取应补承节郎、监南岳庙。又六年中文科,以忠翊郎换左承务郎、南城县丞。三十二年转承事、宣教郎,签书昭信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明敏练达,遇事风生,太守以名闻,孝宗方留意人物,虞丞相允文亦荐君有边帅才。乾道三年,堂选干办诸司审计司。五年,两易提辖榷货物都茶场。六年夏,求补外便亲,知郴州,陛辞,敷奏详华。上喜曰:「宗室乃有斯人」!留为太府寺丞,发左帑奸弊,人服其能。兼权度支郎官,历奉议、承议、朝奉郎。十二月,擢淮南转运判官,分治西路,兼刑狱、茶盐。帅郭振卒,诏君摄事。明年就除直秘阁、知庐州。岁旱,江浙饥民麇至,君既竭力周恤,仍括境内荒熟官田三万六千馀亩,分三十六圩,请凡土著流移视力均给,而贷以牛种。生者予屋,死者给棺。条具未上,诏大理寺主簿薛季宣同君措画,竟亦不能易也。时土旷人稀,招耕户一率费缗钱数十。君因流民仰食,为裁其值,主客俱利,户口日增,严戒团甲队长毋以徭役扰之,仍乞给复五年,大称上意。八年进直徽猷阁,上手札问:「今岁二麦几何?经旱乾者何以振之」?君奏麦已登场,并疏耕种次第。上就委君廉问官吏贪残、刑狱冤滥,其倚信如此。州城旧为虏人所夷,郭振修筑未竟,君自请续其功,诏金陵都统司共图之。君言:「异时恃焦湖以通馈餫,今堙涸当浚,乡兵旧保孤、姥二山且储粟焉,今屋坏当葺,愿辍州财充其费。脱虏败盟,则吾守城之兵饷道无乏,守险之民至者如归矣」。又陈军政三弊及招万弩手补神劲军之阙,稍旌民兵武勇者以励其馀,禁奸人盗马淮北,事多施行。于是大修学校,新马忠肃、包孝肃公祠,广姚兴庙,春秋奉尝,文武之士归心焉。诏以职事入觐,上嘉奖再三,遂令再任。九年春,召为考功员外郎,年劳边赏,转朝散郎、朝奉大夫。七月,罢主管台州崇道观。才半岁,上思君筹边,复召赴阙,道除知襄阳府。其临遣也,谕以「虏泛使在此,故择重镇付卿」,加直龙图阁,淳熙元年也。至则治民整军如合淝时。亦有盗马北界者,对境执以来,君受而戮之,边人畏服。转朝散大夫。十二月移漕淮东,士民挽留,间道乃得去。以亲老请閒,徙知婺州,未上,求守瓯宁,去家仅二百里。三年,奉双亲开府,闽人以为荣。君因俗而治,痛惩不举子者。凡产育给金谷如格,仍捐俸助之。会淮西再谋帅,四年复知庐州。君言:「和好不可恃,戍兵不可不增,城濠不可不浚。军士屯田费大利微,罢之便」。上以为然。孙叔敖芍陂、西汉七门堰,溉田不赀,君推寻故迹,募民修复。属邑坊场河渡已输正钱,又取羡入公帑,君皆蠲之,淮人迄今有遗爱。六年,恳求归养,诏与便郡,迁朝请、朝议大夫。俄丁外艰。服除,主管武夷山冲佑观。十三年,起知鄂州。上曰:「武昌凋敝,藉卿抚摩,行召卿矣」。未至,南市大火焚万室,客舟皆烬,溺死千计。君驰往视事,辟官舍、出仓粟,以待无所归之人。弛竹木税,开古沟,创火巷以绝后患。僚吏争言用度将不足,君曰:「吾且瘠己肥人」。凡燕游馈遗、册例所供,下至车骑鼓吹一切省去。未几,公私交裕,亟代民输税役麦子一年。郊恩封祥符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转中奉大夫。十四年再守瓯宁,奸滑乘谷贵导饥民群趋富家发其廪,监司议调兵掩捕。君曰:「是趣乱也」。揭榜许自新,而谕有力者平其价,人以安堵。邑尉获盗希赏,笞掠抵重坐,君平反十三人。俗喜斗杀,君按甲令禁私造军器,置义冢以葬旅柩,皆画旨行之。十六年,豫章阙帅,上亲用君,会枢臣出镇,改闽漕,引乡嫌移江西转运副使。寿康皇帝覃恩,转中大夫。初议减月桩,君言:「及州不及县,则县仍迫取于民,犹不减也。如本道隆兴岁取十四万缗,抚州半之。州不能足,率均外邑,而邑之多寡自不均。宜通一路裁额若干下之漕臣,酌郡县偏重者均减之,实惠乃可及民」。又奏:「和买已百科,从而折变,益以糜费,其数反重于正绢。江州德化县倚阁逃户税,而总领所犹督折帛,请并议蠲减。诸州黠卒遇赦还为民害,宜听其留,不则改刺铺兵」。凡所献明,见谓合宜。阅半年,除帅湖南,首乞择郴、桂守臣而赏其有治理效者,严拣中禁军教阅而劾事艺不应格者。其后皆如君言。凡代纳潭州属县经总制钱及放折米、折粳、脚头等万计,又代输善化县两乡营田米二分,湘阴荒田正米五百斛,停醴陵渌水渡钱,补以州用。攸县旧科黄河铁缆岁万六千缗,其二留州,君既不取,其一送使,复为丐免。其加惠斯民多类此。会臣僚请诸道节州费宽属县,君曰:「是吾心也」。又减七万缗。巫唐法新假神言易卜者诅其妇翁刘子光,子光忿甚,募人支解易沈之江。狱成,以尸不经验奏裁。君曰:「是可贷乎」?卒请杀之。因毁淫祠,勒他巫改业。治行转闻,绍熙二年,迁秘阁修撰,招军赏赐服金紫。召还,在道差知镇江府,易泉州。将赴,丁母忧,追慕切至,筑蓼庵以居。甫免丧而卒,庆元元年六月二十四日也,享年六十有四。妻令人黄氏,佐君侍亲以孝称。子男三人:汝将,迪功郎、抚州司户参军;汝石,受命而夭;汝正,从事郎、监泉州在城盐税。女二人:长适从政郎、兴化军兴化县令谢好古,次早死。孙女一人。明年十月庚申,葬邵武军邵武县大坂之原。君风仪秀整,襟度坦夷,与人交缓急尽力。年壮气盛时以功名自期,尤喜论事,如谓相位不可久虚,日中黑子,郡国地震,当饬边备。孝宗每嘉之,屡欲用君。因奏:「进士、任子自分两涂,仕州县者不相下,盖繇阶带左右,流弊至此,顷杨时尝论之。今华贯清涂非进士自不可至,岂在二途?宜如元丰官制」。有旨从之。自后每为议者所指,无里言矣。所著诗文二十卷,藏于家。余识君三纪,中尝同朝,晚代君守长沙,嘉其整暇,又能集名士裒《图志》五十二卷,贯穿古今,自为之序,益知其才之高。汝将等以司马衍状求铭,乃为铭曰:
昔在裕陵,作成宗英。养而教之,以义济仁。粤踰百年,应若麟趾。儒猷吏方,与寒畯齿。君才有馀,皇眷实纾。三驰牡辔,四提帅符。声名孔昭,光我帝系。猗欤盛哉,本支百世。
历阳周侯生祠堂记 南宋 · 谢德与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六、《虞邑遗文录》卷一、乾隆《历阳典录》卷九、光绪《直隶和州志》卷五
开禧三年秋,历阳军民相与度材鸠工,建周侯生祠于横江门里。为屋十有七楹,堂庑壮丽,轩户宏敞,金碧相辉,照耀甍桷。一时貔貅之士拱立四壁,而侯像俨居其中,过者凛焉。明年春落成,父老属德与为之记。德与不文,不敢当,然于侯为门下士,又尝始终同患难,目击侯事为甚详,姑直书其实,以昭邦人所以祠侯之意,而明侯所以致邦人之敬者。夫历阳之为郡,虽在江北,实蔽江南,盖西援合淝,北接滁、濠,而东南直姑孰、建业之间。凡渡淮而有事于南者,不得历阳则不敢窥江。自东晋以还,赖镇以重兵,守以信将,视为南国喉襟。曩年敌人倾国南侵,必致其兵力,先陷历阳,夷其城闉,以绝反顾之虑,而后一意为渡江计。孝宗皇帝留神边圉,知历阳为江淮冲要,首命马帅李舜举,继遣建康都统制郭刚,合两司事力,为工千二百馀万,费缗钱百五十万有奇,而粮食不与焉。自乾道庚寅以迄于淳熙丙申,凡七年而后城池楼橹始以备告。孝皇节用爱人,独不惜太府之钱、大农之粟、诸军士卒之力,必城历阳而后已,渊衷虑远,果无所见而然哉?三十年间,属时承平,是城之有亡未见其损益也。开禧丙寅,边衅遽开,旋进取之师为退保之计。侯以宣抚丘公荐来守是邦,下车之初,从容与士大夫登城而望焉,慨念孝皇经理之本意,而深叹故将规画之有方,顾诸将曰:「吾他日守浮光愿为陈亨祖,守山阳愿为赵立,今得此城而守之,亦愿为姚兴辈」。盖三人者皆死于其所,于是邦人知侯之意不可拔也。是冬敌骑大入,以十一月辛卯围合淝,癸巳遽舍合淝,尽撤其众,益以濠梁、涡口、安丰、正阳新至之师,命其大将纳懒将军者为平南荡江将军、中路行军先锋都统,亚将没撚将军者为殄寇中郎将、中路行军先锋副统,将其大众十馀万居前,而以石矻䃮世号乌眼将军者统精兵数万押陈于后,而其大帅孛撒揆则又统兵称元帅行府为诸军之殿焉。倍道兼行,不两日直抵历阳,盖知我马帅拔军之后城中无兵,欲以声势恐喝先下历阳也。方马帅之去,仅留正兵一千八百六人,合诸处溃亡徒隶不满四千人,而州城十一里、城门十一所,以城计人兵,财十分之一耳。军民岌岌,缒逸相继,斩之不能禁。父老叩侯马泣请曰:「吾州自建炎以来两遭摧陷,有以数万众不可支持,竟去保江面者,公虽忠,奈无兵何」?侯曰:「国家百年养将养兵,一临难辄四走,吾虽不任将事,然守臣也,死于城守乃吾分内事。父老行矣,无过为吾悲」。于时用事者轻听寡谋,号令不一,督府虽已开而权不得专。或建议他司,谓居巢已焚诸,历阳从之。檄已到,侯怀之不出,曰:「将在军,君命且不受,吾死已决矣」。无何,兵尽集,周二百里内皆彼营也。城中声援四绝,而彼生兵日增,侯自分万死,而将士僚吏激于忠义,俱不怀生。自十一月甲午围合,丁酉攻城,十二月癸丑敌始罢攻,退营以误我,庚申始出州境。受困几月,被攻凡十有七日,苦战凡三十有四。始战之日,首获其骁将韩万户于香泉门下,继杀其万户者三,杀金银牌郎各一,皆获其宝信;又杀其指斥者四人于连云观,后俱获其所执;获军校十八人,献之丘督枢,戮于建康市;取其矢百二十二万有奇,上于张督枢者六十二万;夺铠仗鼓旗馀万数,输之镇江武库。所谓石矻䃮者,射中其目,载至仙踪而毙。自始讫终,艰危万状,卒以蕞尔之众据其冲要,使不得渡江,时人谓侯之全历阳,其功不在张睢阳后。盖有三难焉:将臣先动,而军民之心已去;城大兵少,而膺敌之所必攻;士非素抚,而上下之情殊未相谙。卒然而起,犯天下之至危,而竟以集事,此无他,天之所相,唯忠与孝。兵之初至,侯与诸将登最高峰以观其布置。彼营幕相属,烟尘障天,不见其际,器甲有声,如潮湍雨骤。侯虑动众目,忽起曰:「视此何为,请往朝太祖、太宗」。诸将莫晓所谓,侯前已戒吏设黄㡩,置祖宗二神位于灵会门上,邀诸将请前,炷香为誓曰:「臣等介不敢拜,今敌临城,臣等当捐躯命,上报国恩。有一不虔,得奉祖宗法戮于此门之上」。词旨慷慨,音吐洪畅,闻者耸然。讫兵退,无敢怠厥事者。母太夫人何氏,年高九帙,惟侯一子,一孙甫九岁。侯知兵至必死,请太夫人携孙逃难江南。太夫人恸哭曰:「母子相依为命,而令吾逃,子死,母孙焉归」?固不肯行。侯泣曰:「忠孝不两全,儿死城中,以报天子,母携弱息,往嗣先人」。书遗言一纸以别,见者沾襟。侯有利器曰紫荏,常以自佩。敌怒城久不下,以白刃逼其众八面并进,攻机毕施,作祟祭风于西北隅。有顷,南风大作,火箭齐发,楼橹百间,立为烟埃,而飞烬所及,城中火四起。兵将登城,矢石如雨,左右请侯少避其锋。侯怒目挥紫荏以示之曰:「城即破,吾用此自刎,死于城上。汝辈得脱,为吾报朝廷,则九十老母得温饱以终馀年。此足一动,忠孝全亏」!暨兵退,竟不移跬步。即侯造次颠沛之间,君亲家国之念惓惓若此,则破勍敌,全孤城,以屏障东南,在人事言之,城危且难,窃意冥默之中必有主张乎是者也。江淮之人,闻侯之事,稚耋咨嗟,绘侯像不足,又从而锓木以传,则无怪乎和人之祠侯不能自已也。虽然,古者有功必报,以劳定国则祀之,能禦大菑、捍大患则祀之。侯以守土臣出位裒兵,以济大难,每自以为邂逅偶然之事,至其诚切于爱民,则古良二千石之用心也。尝闻侯守浮光日,乞免久教民兵以便农时,乞免民路积马草恐资寇敌,乞省差豪右为将佐以宽役脚,乞厚两淮生聚以系边人之心,皆彰彰见之剡牍。而守山阳日,犯宣、招二司怒,擅放已拘之客舟数千,散久籍之驴马万计,还桩管之民柴无算,遣运夫还家,约至秋凉徐至,民皆啮土叩头,感泣而去。他日以谗去郡,过高沙,翁妪数千人随之维扬,投词宣台,愿还侯山阳以捍其北鄙。邻郡之民犹尔,则山阳之民可知。暨来历阳,首以免夫运为争,继以割州食为争。兵革之后,和战未决,横议四起,如再筑昭关、创筑杨林栅、筑石𥑕城,皆以得旨施行矣。侯独谓于此时兵民之力当养不当竭,冒万死力辩,以刀锯鼎镬自誓,与朝廷论难,终于见听而后已。兵疫饥馑之馀,盗贼蜂起,侯戢绥有方,强梗屏迹,四境肃清,民以奠枕。则和人之祠侯,又有在乎保全邦国之外者也。此其大略也。若夫侯之胆略过人,机警颖捷,处危难以间暇,纷糺以从容,推诚下人,待三军如家人父子,则又无与乎邦人祠公之事,而非德与之所以记也。太夫人山阳望族,方兵之至,正苦寒风雪中,将士不解甲者累月,太夫人倾家资以犒军士如挟纩也。细若茶盐饼馓,每冒重围遣家奴殷勤以送,城中人之所感非物也。兵退,太夫人抖擞奁箧,肩舆登城以散诸军,且谢曰:「吾儿不死,此城不破,诸君之力也」。将士皆泣下。上嘉太夫人教忠,自太安人超封感义郡太夫人,褒词切至,今大参雷氏实代王言。旋移封永国。邦人别立北堂于侯祠之奥。初,侯以介特多忤用事者,孅人又从而媒檗之,甲痕未灭,即移守合淝,其实夺侯兵也。军士有石良弼者刎颈以留侯,侯亦辞疾,竟不拜,用事者憾之,故赏典仅同将士。更化以来,公道渐昭,始正刺文州,论者郁之。德与曰:不然。爵禄,一时之荣;勋名,终古之事。侯早由学校冠多士,读至忠臣孝子传,则置卷三叹,愿身后厕一名。今于艰难之秋,舍生取义,奋不顾身,为天子保北门,于忠为有得。母以子贵,生封大国,斑衣华发,香火于一堂之上,于孝为无歉。孰得孰失,孰重孰轻,必有能辩之者矣。侯名虎,字叔子,世为临淮人。嘉定改元夏四月,门生宣义郎、知和州历阳县、主管劝农营田公事、兼受给钱粮、借绯谢德与记。
答孙季和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四
县事想日有伦理。学校固不免为举子文,然亦须告以圣学门庭,令士子略知修己治人之实,庶几于中或有兴起,作将来种子。浙间学问一向外驰,百怪俱出,不知亦颇觉其弊否?宁海僧极令人念之,亦可属之端叔兄弟否?若救得此人出彼陷阱,足使闻者悚动,所系实不轻也。所疑三条,皆恐未然,试深味之,当自见得。古今《书》文杂见先秦古记,各有證验,岂容废绌?不能无可疑处,只当玩其所可知而阙其所不可知耳。小序决非孔门之旧,安国序亦决非西汉文章。向来语人,人多不解,惟陈同父闻之不疑,要是渠识得文字体制意度耳。读书玩理外,考證又是一种工夫,所得无几而费力不少。向来偶自好之,固是一病,然亦不可谓无助也。孔氏《书序》与《孔丛子》、《文中子》大略相似,所书孔臧不为宰相而礼赐如三公等事,皆无其实。而《通鉴》亦误信之,则考之不精甚矣。
题书室自警 现当代 · 成惕轩
对联
枉作诗豪,人皆欲杀;
广培书种,天不能孤。
注:《楚望楼联语笺注(娄希安)》:【作者原注】诗以温厚为教,旨在和众乐群,何至一涉讴吟,便遭娼嫉,少陵“人皆欲杀”之言,自是出于怜才深意,然本古人反躬之义,傥亦青莲睥睨一世,旁若无人,有以尸其咎欤,故转益多师,务祛矜伐,而传灯相续,尤赖树人。“天不能孤”,是宁都魏叔子语。
人皆欲杀:杜甫《不见》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天不能孤:能造就人才者,天不能孤。出自《魏叔子日录》。
讴吟:吟哦;吟诵。此处指诗歌。
娼嫉:嫉妒。
反躬:反过来要求自己。 出自《礼•乐记》:“不能反躬,天理灭矣。”
傥亦:倘亦,或许也是。
尸其咎:承担其过错。
转益多师:唐杜甫《戏为六绝句》之六:“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
魏叔子:魏禧,明末清初人,生于明天启四年,卒于清康熙二十一年。世居江西之宁都,字冰叔,号裕齐,诸生。明亡,遁金精之翠微峰,颜其庭曰勺庭先生。兴兄祥、弟礼俱以文章著,有宁都三魏之称。
笺:清代姚兴荥题太白楼联:
狂到世人皆欲杀;
醉来天子不能呼。
人皆欲杀:杜甫《不见》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天不能孤:能造就人才者,天不能孤。出自《魏叔子日录》。
讴吟:吟哦;吟诵。此处指诗歌。
娼嫉:嫉妒。
反躬:反过来要求自己。 出自《礼•乐记》:“不能反躬,天理灭矣。”
傥亦:倘亦,或许也是。
尸其咎:承担其过错。
转益多师:唐杜甫《戏为六绝句》之六:“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
魏叔子:魏禧,明末清初人,生于明天启四年,卒于清康熙二十一年。世居江西之宁都,字冰叔,号裕齐,诸生。明亡,遁金精之翠微峰,颜其庭曰勺庭先生。兴兄祥、弟礼俱以文章著,有宁都三魏之称。
笺:清代姚兴荥题太白楼联:
狂到世人皆欲杀;
醉来天子不能呼。
国学杂志题词 清末至民国 · 陈衍
押词韵第七部 出处:石遗室诗集卷第六
暴秦死灰殆复然,儒冠章甫祗可旋。
诸君唾手得天下,万人鼓噪张空弮。
捷书日日传万纸,转坤顷刻能旋乾。
诵言诗书安事者,五厄可六嗟颠连。
两生掉头伏胜耄,申公辕固寒无毡。
学僮试吏宁讽籀,鲜卑语杂琵琶弦。
连舻筏材足浮海,阳襄抱器争先鞭。
扶桑异本出希冯,出关一记亡张骞。
成吉斯汗纪哈赤,舜水苍水纷雕镌。
张籍代烛贺入溷,初学翻刻鸡林篇。
沙洲志出三危麓,永乐巨帙辞幽燕。
归安皕宋十万钱,三峰华岳连秦权。
百家六籍听道丧,宁殊豆剖瓜分焉。
何来腐儒不饿死,亦有浊世佳翩翩。
被兵尚不辍弦诵,讲艺直欲投戈鋋。
广庭睥睨文苑传,雷塘但觉儒林贤。
追来巧言颜黄门,抱遗订坠卢玉川。
南迁西游足考订,水东研北勤椠铅。
桑经山海凡几校,延昌朔方分八埏。
文心诗品搜卮言,史通子略罗真诠。
其馀艺文录辞赋,宁阙勿滥严弃捐。
要同韩碑印万本,杂报何止读开元。
劾王权奏(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 宋 · 吴芾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四
臣谨按王权夤缘结托,滥膺阃寄,不知忠义,但务掊敛。近者金人败盟,朝廷命权进屯淮上,乃惑于内宠,心怀顾恋,与其爱姬数十泣别三日而不能行。士卒闻之,无不窃笑。及至淮上,宣言欲犒军,悉出其家金宝厚载而往。既至中途,复传令未用,且于新河伺候。实欲缓急之际,易于他之,故假犒军之名以持去耳。其谋出此,夫岂有斗念哉?权在历阳,修筑城垒,祇为自安计,所谓沿海守禦之备,初不经意。及刘锜檄权往寿春,即令总漕二司应办糗粮。权以威胁二司,同请于朝,乞留权守和州。朝廷劄下锜,锜复督行。权不得已,三日发一军,凡二十四日,止发八军,止于庐州戍守。故敌人犯淮,得以系桥从容而进,如入无人之境,权亦旋弃庐州,回屯昭关。将士虽有欲战之心,权领亲兵先遁,麾众使退,终不得交锋。及敌骑至尉子桥,始遣姚兴一军迎敌。兴努力血战,数告急于权,权于仙宗山上以群刀斧手自卫,饮晏自若,殊无应援之意。自辰至申,遣二百军往,不意贼假立权帜以误之,兴奔而入,遂与其徒俱陷,所存者无一二。权方走旗献捷,冀以欺罔自解。自是径回和州,州城新筑,所积钱粮,可赡数月。权诚能效臧质之守盱眙,抗魏师数十万,使历旬不拔而去,则亦何畏于敌哉?权志不在守,乃诳言于众,谓已得金字牌,弃城守江。自十月二十一日,先往采石,坐于车船之上,仍放火以烧西门,而城内所有钱粮器甲骡马尽委于敌。权是时退却,尤当潜师宵遁,使敌不知,或结阵而退,反旗鸣鼓,若将向敌,尚可以全吾师也。不知出此,为敌所觉,遣兵逼逐,致使军民奔突践蹂,渡江沈溺而死者又三之二。将士怨怒号呼,声动天地。其溃兵抱芦苇浮江而过者,往往散而之他。权当收兵江上,日夜纠合,以雪前耻。乃于二十五日夜半,径发采石,归于建康城中,使千万人之命,一旦无罪而就死地,其亦不容诛矣。今陛下夺其兵柄,召之而来,倘赦而不诛,臣恐诸将相视效仿,陛下虽有百万之兵众,安得而用?臣闻周世宗之击刘崇也,大将樊爱能、何徽引兵先遁,世宗收爱能与徽及所部军使七十馀人,悉斩于市。自是骄将惰卒,竦然知惧,卒成平定之功。夫以区区之世宗犹能如此,陛下亦何惮而不为哉?欲望陛下暴权之恶,声权之罪,明正典刑,枭首江上,使将士闻风,争先效命,以赴国难,则威令赫然,行于万里之外,敌国虽强,不足平也。
任隐君墓表铭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六、《跨鳌集》卷二九
隐君任某,字某,遂之小溪人。曾祖、祖父皆韬翳于德,亡肯出仕者。君性安静,静而介,介而通,通而明,明而复晦。自髧髦总角时,不杂诸儿狎弄,挟书趋堂皇阒寂处习诵三四过,略通大义,又易他书。颇涉猎经传,班班知头足,尤嗜黄老,招致方士,自熊经、乌伸、鸾舞、龟息尽通其术,未尝衒试于人,曰:「吾自以游戏三尸耳」。肆意杯酒,引满无量,其醉竟日,或三数日。日或一食,或数日不食,家酿竭亦踰月不问。坐一榻,四十年不易,生事不知有无。娶刘氏,先君五年卒。刘贤明有声,主祭祀宾客,区理内外,攻苦齧淡,举桉相舂,不以针芒事拂君,故君得以简放,为承平散人,正古贞耀之流也。君一子钺,两举进士,文学行义,每每得第一推称。二女,长适石从圣,次适冯世南。孙男三。君卒于大观三年二月,葬以四年闰八月。墓在归善乡姚兴旁之西。予尝论,处朝廷易,处乡党难,使乡党称为善人尤难。故孔子曰:「恂恂似不能言」。又曰:「善人吾不得而见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如隐君,所谓有恒者也。自少至老,老至死,不变其趋向,大与世俗人远异。昔公牛哀病化为虎,搏其兄而食之。曩人也,今虎也,形与心俱化,故不知有兄弟。季孙扬病目,以戟摘其子,中其父,曩明也今盲矣,无所识见,故不能辨父子。今为儒冠,动小利害之前,自蹈苟且不廉之地,愈于公牛哀、季孙扬,盖不恒其所守者然也。出入视隐君,能无愧乎?钺以叔和之状来求铭,叔和子端确诚信人也,句语有法,不可增损。予附之以铭,云:
生者自生,化者自化。裘而冬,葛而夏。不尸于棺,不骑箕尾。神奇则游,阴魂则止。樛然之几,一世之安乎?庶几相遇于蒙谷乎?曰不也。岿然之坟,千载之归乎?求之于天则真也,于蒙谷则妄也。
子略序 南宋 · 高似孙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四七
六经后,以士才艺自声于战国秦汉间之往,骋辞立言,成一家法。观其跌宕古今之变,发挥事物之机,智力足以尽其神,思致足以殚其用。其指心运志,固不能尽宗于经,而经纬表里,亦有不能尽忘乎经者。使之纯乎道,昌乎世,岂不可驰骋规画,鍧铮事功,而与典谟风雅并传乎?所逢如此,所施又如此,终亦六六与。群言如一,百氏同流,可不嗟且措哉!呜呼,仲尼皇皇,孟子切切,犹不克如皋、夔,如伊、吕、周、召,况他乎!至若荀况、扬雄氏、王通、韩愈氏,是学孔孟者也,又不可与诸子同日语。或知此意,则一言可以明道艺,究吁谟;可以立身养性,致广大,尽高明;可以著书立言,丹青金石,垂训乎后世。顾所择如何耳。审哉审哉!乃系以诸子之学,必有因其学而决其传,存其流而辨其术者,斯可以通名家、究指归矣。作《子略》。
按:《子略》卷首,影刊咸淳《百川学海》本。
秦六主后秦三主(秦苻健,蒲洪子,以辛亥即天王位,四年,卒。子生嗣,二年。东海王坚杀之自立。坚,雄之子;雄,健之弟也;二十八年,出奔苌,苌执缢之。子丕嗣,一年,慕容永攻邺,杀之。子登嗣,八年,姚兴攻杀之。子崇嗣,一年,凉乾归攻杀之。健、生、坚、丕、登、崇,起辛亥,至甲午,共四十四年。后秦姚苌,弋仲子,襄之弟,以丙戌取长安,称帝,八年。子兴嗣,二十二年。子泓嗣,二年,丁巳,刘裕执送建康,斩之。共三十二年) 明末清初 · 郭之奇
押药韵
蒲洪,氐也;事石氏,镇关中。石闵言于遵,罢其都督,怒归枋头,遣使降晋。秦雍流民,相率归洪。子健在邺,斩关出奔。石氏既灭,洪与姚弋仲争据关右。弋仲,羌也;遣其子襄击洪。洪迎击,破之,自称大都督、三秦王,改姓苻。洪卒,健嗣。既入长安,献捷建康,于是秦雍夷夏皆附。既即天王位,而号秦,称帝,亦凭晋威灵以成其僭窃耳。弋仲以是年卒,命诸子归晋,永执臣节。仲虽夷,而有向华之心,宜其直勇著声,耆艾卒保忠信之福,良不诬矣。子襄归晋,屯于历阳。殷浩乃恶其强盛,刺之袭之。山桑伏甲,诚非襄之得已。后为桓温所败,复图关中,见杀于秦,亦其命也。襄弟苌,以众降秦。秦主健卒,子生无道,东海王坚杀之而代立。专任王猛,秦国大治。伐燕围邺,执燕主炜。后复寇梁益,取成都,俘索头,屠龟兹。海内之地,集有其八。独奈何违景略寝疾之言,坠垂苌开衅之计。方谓投鞭断流,疾风扫叶如吾众;岂意单骑中矢,唳鹤闻声皆晋兵。繇此慕容垂自称燕王,姚苌自称秦王,不旋踵而五将山出奔,新平寺缳首。攻长安者,西燕主冲也。缢坚者,后秦王苌也。苌取长安,遂称帝,而号秦矣。坚子丕,为西燕永所杀。丕子登,为苌子兴所杀。登子崇,为凉乾归所杀。论者以坚之亡,由不杀垂、苌,不知垂、苌皆秦骏也。驭之得其道,则两骖如舞;失其道,则六马齐奔耳。苌卒,兴嗣,孜孜求贤,观其责梁喜乏才之对,谓“自古帝王未尝取相于昔人,待将于将来”,非深明治体者,能作斯语乎?惜其听讲沙门,空师罗什。子泓弗负,悬首建康。系羌运之既穷,抑新平之业报?要之违弋仲之遗训,故虽窃位号于一隅,终绝种类于三世耳。呜呼!中国之盛也,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中原之乱也,同此氐、羌,自帝而卒替,自王而卒亡。观于苻、姚之兴废,亦当世得失之林也。
蒲洪姚仲皆人杰,石氏将倾方并作。
蒲节初飘五丈形,草苻独震三秦魄。
老羌赍志不忘华,遗言归晋知所托。
氐运当兴襄遂穷,羌苌自此归苻索。
未烦苻健哭元才,且看东海任景略。
取燕并蜀夏夷兼,五胡之盛畴相若。
骄主疲民百胜馀,逞心逸志谁堪格。
漫侈投鞭欲断流,岂知单骑还惊鹤。
氐衰羌盛亦寻常,新平缢主何太薄。
丕登及崇须臾灭,秦雍总为诸夷扩。
苌取长安曰后秦,子兴帅众未全弱。
姚泓弗负秦始削,建康悬首晋非虐。
区区江左承正朔,破氐灭羌如振落。
氐羌归晋作晋仇,天终为晋锄叛虐。
西秦四主夏三主(西秦乞伏国仁,晋孝武太元十年乙酉自称单于。十二年,秦登封为苑川王,在位四年,号烈祖。弟乾归立,封金城王。十九年,封梁王,自称秦王,在位二十四年,被弑,号高祖。子炽磐立,十六年,谥文昭王。子暮末立,二年,夏灭之,并杀宗族五百人,宋元嘉七年庚午也。合四世四十六年。 夏赫连勃勃,以晋安帝义熙三年丁未称大夏天王,十四年,入长安称帝,在位十九年。子昌嗣,三年,魏师擒之。弟定立,三年,吐谷浑擒以献魏,杀之,宋元嘉八年辛未也。十一年,昌叛走,被杀,并诛其诸弟。合三世二十五年) 明末清初 · 郭之奇
押词韵第七部
予观西秦及夏,而益信夫人之所戒“出乎尔者反乎尔”,天之所弃必“骤近其小喜而远其大忧”也。西秦灭南凉,所患惟北凉,而忽亡于夏。夏灭西秦,横行西北,而与诸国皆亡于魏。故曰“勇者逆德,兵者凶器,争者事之末”。阴谋逆德,好用凶器。始于人者,人之所卒也。淫佚之事,天之禁也。当西秦之中叶也,乞伏炽磐谓其臣曰:“宋虽奄有江南,夏人雄据关中,皆不足与。独魏主奕世英武,吾将举国事之。”疾病,谓暮末曰:“吾死之后,汝能保境则善矣!”炽磐知魏必兴,又知其子非北凉敌,可不谓智乎?而暮末卒困于蒙逊,请迎于魏,中途犹豫,夏兵猝逼,穷蹙舆衬,举族为烬,岂独暮末之过欤?西秦之国,成于国仁。仁卒,子公府尚幼,立弟乾归。归以炽磐为嗣,公府弑归,炽磐轘公府并其四子。报父仇者,炽磐也。负兄子者,则乾归矣。炽磐被获,傉檀生之;再逃苑川,归其妻子。厥后傉檀来归,身以鸩死,子女并及。负傉檀者,非炽磐乎?积此二负,何以裕昆?故曰人之所戒“出乎尔,反乎尔”也。当夏之始炎也,诸将欲定都高平,赫连勃勃曰:“吾大业草创,专固一城,姚兴必并力于我。不如以骁骑风驰,出其不意,使彼疲于奔命。不及十年,岭北河东尽为我有。徐取长安,在计中矣!”自是荐食秦地,地广人稠,始筑朔方,名曰统万。既闻刘裕伐秦,谓群臣曰:“裕取关中必矣,然不能久留。留子弟及诸将,取之如拾芥耳。”乃秣厉训士,进据安定,其后果得长安。勃勃之于取秦料宋,何其明也!身肉未寒,子昌及定先后就俘。其于防魏,何闇也!所以然者,定倾与人,节事与地,持盈与天。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骄,劳而不矜其功。苟非其人,鲜能终守,况勃勃之凶残乎?故曰天之所弃必“近其小喜,远其大忧”也。然乞伏部著于纥干,盛于述延。至其孙司繁,降苻,国稍微矣。坚使镇勇士川,部众复集。国仁,固繁子也。为坚前将军,会坚寇晋,因而逞乱。乾归,固仁弟也。秦登封以梁王,卒杀。其嗣炽磐,固归子也。尤而效之,岂惟二负,且世叛矣。赫连勃勃,刘卫辰子也。卫辰,本匈奴大人务桓子,杀侄自立,叛代叛秦,后秦封为河西王,魏圭灭之。勃勃奔秦,秦兴宠遇,卒并其众,兼取秦地。其改刘为赫连者,耻祖姓从母,冀徽赫与天连也。赫连之世,叛如乞伏,而暴横尤甚。夏之强盛过西秦,而祚命尤促。其兴骤,其丧亦骤。其叛同,其亡亦同。予之合纪秦、夏也,以此也。
东晋偏安江左日,天光分裂万胡喧。
西秦朔夏尤凶狡,鸱张夺攘恣狂奔。
称王称帝随鞭举,为雨为云覆手翻。
败枋久挫桓温锐,开汴仍回刘裕辕。
咸殿室家畴复问,十陵坟墓也徒言。
真人反在代恒北,乞伏尝思夷谶存。
已弃姚苻依拓跋,岂知伏莽丧穷猿。
从此赫连誇铁伐,真成夏裔表雄藩。
尽收秦土宁思旧,幸获长安遂窃尊。
左弓右剑民如鹿,身死宗夷子亦豚。
朝宋服凉皆呓语,果然招魏入东门(夏作统万城四门,东曰招魏,南曰朝宋,西曰服凉,北曰平朔。)。
安得坚墙供厉斧,但馀绮绣委台园。
苛蓝山上新挥涕,统万城中漫触藩。
定昌暮末如相遇,应尤父祖累儿孙。
吾欲高呼诸众丑,休将家族换中原。
犬兔俱驰终并殒,豕蛇相啖复交吞。
天之所骄天自绝,人之所畏人必掀。
长城早向阴山界,尔物终依玉塞骞。
实祸虚名成底事,高田吐谷总伤魂。
临照千年归日月,倒悬谁许作乾坤。
上张相公书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窃以宗社之计,帷幄之谋,制之在相公,断之在明主,诚非小官晚学疏贱浅薄者所可议其万一也。虽然,国之与家,事均一体,国安则从而安,国危则从而危,故敢忘其狂僭,以犯嫠不恤纬之罪,岂敢效相公忧国之心哉,亦以谋身而已。三思越职僭分之愆,稿成复削者屡矣。乃承相公在泮之日,和颜忘势,俯询刍荛之言,仲友虽至愚,敢不效其区区?伏自狂虏送死淮南,亟取夷戮,于今七月矣,中国外攘之策弥无底止,窃闻于士大夫之间,大概三策而已:越淮而战,一也;沿淮而守,二也;夹江而戍,三也。三策不早定则为谋不专,为谋不专则为备不豫,以犬羊阴狡之谋而以不豫备应之,其为患可胜言耶?试以今日之势,妄论三策之得失。夫越淮而战,最上策也,何则?天下之最可愤者,孰大于君父弟兄之雠?所可耻者,孰大于宗庙陵寝之辱?所可哀矜而痛惜者,又孰大于亿万苍生污腥膻而坠涂炭耶?为此三者,忠臣义士泣血痛心几四十年矣。今不因狂虏之败盟、中原之思宋,奋其武怒,以为恢复之计,此时一失,遗民向尽,南北之势遂定,英雄得之,反为万世子孙无穷之忧,故曰越淮而战,最上策也。虽然,天下未有无其本而有其末、无其事而有其功者,使吾兵强而众、将智而勇,罗落周密,财力充裕,中原有响应之诚,狂虏有必败之势,长驱而前,一战而定,忠臣义士孰不愿之?今乃不然,将不抚士,不足恃也;士经新衄,未可用也;长淮以南,鞠为丘墟,而无籓篱之固也;鬻爵度僧,尽用弊法,而无岁月之储也;向义之民惩陈、蔡之祸,有狐疑之心也;新立之酋袭累世之业,未见可取之形也。设今欲为进取之计,必以重兵镇临淮、下蔡,以引北方,虽未深入而有危道三焉。夫二镇者,淮南之门户也,为国譬如家,今有据人之门户而主不争,必有深谋存乎其间,不然则必争矣。吾将分兵以屯,则不足以禦虏之争;将悉兵以屯,则后无精锐以为之继,使虏兵四合而外援不至,则守不固。以全师而不能固一城,则事势去矣。此其危道一也。二屯隔在淮北,而长淮可涉之处甚多,若虏以数万人缀吾二屯,而简精锐径渡他所,以捣吾之虚,则二屯必退而自救,一去城守,腹背受敌,彼先据吾便地,主反为客,有必败之势。设欲坚守以牵制其后,则吾之江上备禦必寡,而虏之奸计得以行矣。此其危道二也。虏若深知吾情,以万全相困,尽空河南以诱我师,坚守河北以待吾敝,吾将缓而不进,则无以慰中原之心,进而无得,则何以为持久之计,旬月之间,情见势屈。马肥兵合,彼以十万骑徐驱而来,彼众我寡,彼逸我劳,陈之平原,步骑不敌,元嘉之事,商鉴不远。此其危道三也。有危道三而欲进取,众人之所寒心,安得不少加隐忍,以为一二年后图之计乎?越淮而战,既未可轻议,故有沿淮而守之策,虽然,守淮亦不易也。自安丰至于楚,上下七百里,当屯者五,内为五屯之后,继当屯者三,大屯二万,小屯一万,略计用精甲十二万人,而辎重不与焉。料今诸军,未及此数。若兵少而强欲分之,形势寡弱,篱落不固,一处失利,望风引退,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又观自古号为重镇者,皆城池高深,守禦备设,粮储充衍,兵力强盛。贼方远来,利在速斗,吾则因变制宜,以长策持之,可战则战,可守则守,战不战,常在我而不在敌,吾制其权而敌反从之,故其强易弱也。今自淮以南,大镇皆无城池可恃,惟寿春仅有之,而城守之备百无一有。狂虏之来,吾之诸军度其不可固守,则怯者退保,而勇者侥倖于一战,舍吾所长,堕彼之计,彼所以易为力,吾所以难为功也。又况合肥以北,水运不通,近者钟离、寿春屯军甚寡,而旬月之间时告匮乏。若钟离、寿春、安丰皆宿重兵,则馈运之夫不减数万,淮南归业之民既不可役,江南本根之地又难重困,未知何以继之?议者欲以运船入淮,此又非长策也。自泗至濠,自濠至寿,至安丰,相去皆二三百里,深涉敌境,溯流而上,虏若以轻兵抄之,粮食舟船悉以资寇,可不虑乎?比者陆运丁夫甫及渡江而道亡者十二三,水运兵稍仅达淮阴,亦或群聚而舍去。人情岂不愿忠于国,诚畏死亡而恶劳苦也。议者曰:「吾兴屯田矣,粮不患乏也;吾招降附矣,兵不患寡也;吾作堡塞矣,守不患弱也」。此又不然。兴屯田而兵不足以护之,赍盗粮也;招降附而兵不足以接之,遗贼禽也;作堡塞而兵不足以援之,为寇守也。祖逖尝屯田谯北矣,熟则寇至,行之数年,不得其利。褚裒尝纳鲁群之降矣,覆师代陂、河朔二十馀万口,皆不能自拔。南唐白甲军屡败周师,卒无预于淮南之存亡。抑又有甚不可者,屯田应募之人,大抵强壮者一,而老弱居其六七,以次农夫所食计之,岁虽大穰,仅能糊其口,稍有凶旱,固不足以自给,况敢望其有馀以省馈运乎?今种艺之时既已久矣,北来之民且当坐食,官不廪之则立见饥困;欲常给之,则望来岁之麦犹甚远也,旷日持久,赈救不逮,则新附之民群聚为剽,与旧民势不相安。郡邑之吏,恩信不足以怀,威令不足以禁,一夫异心,祸不可测。此其甚不可一也。重镇臂也,堡塞犹指也,臂之不存,指将安附?今吾两淮重镇既不可恃,而欲恃堡塞以当虏人,是犹废其两臂而欲责十指之用也。牛虽瘠,偾于豚上,其畏不死。郭默、李轨皆以奇才为坞主,而后无大援,终不能撄石勒之锋,则下于二子者又可恃乎?况两淮事体与旧不同,去岁未及收成,虏骑已入,堡塞之民尚恃累年之储,稍可持久,今一旦荡尽矣,秋高寇至,馀粮栖亩而驱之入堡,将何所得食?与其聚为饿殍,孰若纵其避寇,尚可以苟生乎?此其甚不可二也。二者既不足恃,而欲以单寡之师沿淮而守,诚不易也。故有夹江而戍之策焉,其说曰:「我师可守而不可以战也,淮南可以轻处而不可以重镇也,朐山可迁也,泗、寿可弃也。吾画长江而守之,彼岂能轻舍戎马以与我争舟楫之利也?吾举淮南而空之,彼岂能千里馈粮以与我为持久之计也?吾以东军屯广陵,西军屯历阳,以为夹江之形势,小入则逆而击之,大至则避而守之,蓄锐以待其敝,徐行以蹑其归,此诚因时量力之计」。然以理揆之,则有不可者八焉。自古迄今,但有劳师费财以争要害之地,未有举数千里尽弃之者。淮南我之籓篱,失淮南则长江之险与彼共之。此淮南之不可轻弃一也。国家财用与古不同,京口、建业与行在之兵所仰给者,半出通、泰,去岁虏骑临江,曾未月馀,而二屯有乏财之虑。若弃广陵,则二州不守,是不战而坐自毙矣。此淮南之不可轻弃二也。朐山自古为重镇,在今日尤为要害,盖昔都建康,则海道乃牵制之师;今都武林,则海道为腹心之疾。朐山之存亡,实关江南之利害。去岁幸天赐我以开海上之功,今若委而去之,则山东之动息有不得而闻者,岂不殆哉!此淮南之不可轻弃三也。淮南之地,土皆膏腴,虏若以重兵扼广陵、历阳,而以馀军为屯田之计,因其农隙城而守之,则吾之势蹙矣。此淮南之不可轻弃四也。晁错言中国之长技五,匈奴之长技三,今之黠虏兼而有之,其不及江南者,舟楫而已。去岁采石之战,虏船乃仓猝所造,例皆薄小,操舟之人,又非便习,故我师击之易于拉朽。及其据广陵也,控引清河艨冲,用濒河棹手,刻期将济,京口为之震动,虽胜败未可知,亦已危矣。今若轻弃淮阴,使复行前日之计,则吾之长技,将与彼共之矣。此淮南之不可轻弃五也。长淮之滨,诚为难守,然其间山川之阨塞,可以控制而要击者非一也,今将尽弃以纵敌,是不断大岘之说也,是不塞成皋之说也。长江之上,首尾隔绝,可挠之处甚多,彼投兵死地而我欲坐而制之,亦不易矣。此淮南之不可轻弃六也。自虏败盟,荆襄、巴蜀之师喋血以收故地,尺攘寸取,犹未有济也,一旦纵敌,使以重兵临江,而以旧境要吾之成,吾将拒之则不能无惧,吾将许之则恐绝中原之望,失将士之心,疑惧交战而间隙生矣。此淮南之不可轻弃七也。议者曰:「吾非弃淮南也,特不以重兵远去而观事之可否耳」。是又不然。广陵、历阳皆非控扼之要地,贼若水陆并进,而我师汎舟于江有还顾之心,其势必不战而退。强寇在前而欲退师,则瓜洲、杨林是其成鉴。如此则名为夹江而戍,其实已弃淮南矣。此其不可者八也。夫自三国分裂,以及东晋、南北、五代之际,江淮战守之术未有不出于三策者,今乃曰皆未可用,是终无策而可乎?不然也。泥古人之迹而昧当今之宜,不若求古人之意而适当今之用。兵之为道诚多变矣,其大要不过天时、地利、人和而已。今之所谓天时,虽不论可也,所急者地利耳,所赖者人和耳。分屯淮阴、盱眙以捍清河,堰瓦梁、固清流以扼中道,阻下阁、重山之险以守淮西,此因地利之说也。广招募以重督府而固根本,明赏罚以悦人心而励士气,严保伍以禁奸民而助军势,此致人和之说也。地利有二:有自然之地利,有使然之地利。自然者非人不守,使然者非天不因,不可不加察也。淮东最为今日要害,而清河又当虏人舟船之冲,淮阴、盱眙是其控扼,其地多水,非骑兵用众之地,曩者凶酋固尝畏之。惟广陵以西、滁阳以东,平原旷野,利于用众,昨虏渡淮,分兵东驰,三日而入滁阳,五日而战六合,七日而至仪真,乃绕出淮东军后。邵宏渊以众寡不敌,力战而不能抗,非将士之过,失地利故也。滁河翕受淮东众山之水,瓦梁居其下流,堰而潴之,六合西北可使浸为大泽,沮洳泥淖,骑无所骋;环滁皆山,而清流关为之喉襟,其地险阻,亦可为控扼之处。此淮东之地利也。淮西自合肥以北,平原千里,惟利骑战,而我师经杨林、瓜洲之衄,丧马甚多,不可弃吾险阻与彼争利。惟山口以东至于青阳,重冈复岭,非用骑兵之地,宜因而设险,以为拒守之计。此淮西之地利也。今去防秋不两月,宜速遣材智强力之士与谙晓渠堰者,往视瓦梁之利害,而程其功用之多寡,速发江南旁郡丁夫,募淮南游手与大军杂作,既成则置屯其上,以千人守之,时其缮修而防其盗决。仍遣军将之明练与干官之材敏者,同往清流,视其关隘而营筑之,并诸山之间道,茍可以过师者,皆相视焉,可堑则堑,可栅则栅,或累石以隘其道,或槎木以塞其径;不可塞者,则置候望以守之,仍以便地筑垒以示持久。四山凭高之处,多置烽燧以伺察警急;又遣官属往合肥之军,与其主将亲自按行,自山口达于青阳,凡可以为关隘者稍加人力,如清流之制,则两淮之形势成矣。形势既成,然后悉淮东之军分屯于淮阴、盱眙,而以偏师屯于滁阳;悉淮西之军分屯于合肥、居巢、含山,而以偏师屯于舒城、寿春、钟离、安丰,留马军一二百骑列铺以为斥堠。虏之未至,使将士解甲休息,牛酒日劳,以养其锐气,又使募其民以为向导,相与弋猎,驰骋出入乎山泽之间,以习知其道里远近、曲折险易之处,山泽高下、扼塞要害之形,无间新远,莫不毕至。虏若来寇,则淮阴、盱眙之军临朐,而淮东之守固矣。虏之小入,则合肥之军简吾精锐逆击,以挫其前锋;居巢、含山之军分扼下阁、柘皋、青阳之险,以虞其冲突。虏若大至,则合肥之军亦敛众以就柘皋之屯,据险而守,勿与之轻战;舒城之屯不易其处,以蔽庐江,而淮西之备设矣。虏欲进不可,而急于与我斗,则其情易见,然后乘间伺隙,出奇合变,利以诱之,伏以待之,吾既习其地利而彼轻堕吾之计中,可一战而破也。此说诚行,有三利而战胜不与焉。兵屯便地,水运流通,人力不费,军食不乏,一利也;虏之间探必知吾情,守备既修,奸谋自阻,二利也;险塞既成,居民有恃,流冗来归,物力渐复,三利也。议者必曰:「淮阴、盱眙未易守也,刘锜以全师据之,卒舍而退,今之将士,能否未可知,而必其守,可乎」?是不然。锜非败而退也,虏出其后而归,以自救也。今瓦梁既立,清河既固,无后忧矣,淮东之不可弃,其辨之已详,又何疑焉?议者又曰:「瓦梁,吴之涂塘也,孙权作以淹北道,用兵十万人,其功力必大,今能为之乎」?是又不然。吴之役在魏境,而广陵去棠邑不四舍,故必重兵以护之,而又并力以作,筑城以守,用人不得不众。今吾乃作于内地,必不若是之烦费可知也。就令用工十万,其费几何,而能省兵数万,亦何惮而不为?思小费而忘大患,非良策也。议者又曰:「瓦梁之下,良田何啻万顷。今堰一成,漫为陂塘,所失大矣。利未见而先睹其害,人谁乐从」?是又不然。虎豹之为害也,焚山不顾野人之菽粟也;蛟蜃之为害也,竭泽不顾渔人之网罟也。今将捍天下之大患,而恤区区之田,不已闇乎?两淮膏腴,何啻千里,皆为荒榛,谁能恤之?又况此堰一成,其旁高仰之田必为沃壤,民从而耕之,是失之东隅而收之桑榆也,复何虑乎?议者又曰:「南唐岂无瓦梁,而周师乃自清流以趋六合,方冬水涸,岂能断虏来之道乎」?是又不然。吾作瓦梁,非以断道也,既守清流,又以为重险也。浸其平原,要之隘路,虏与我师竞逐乎寻常丈尺之地而无所用其众,争衡乎沮洳污泽之中而无所骋其技,彼虽至愚,岂肯轻涉絓地以自入于天牢地陷之间哉?议者又曰:「清流之险不足恃也,皇甫晖以数万人守之,太祖皇帝以二千兵取之如拾芥,况欲以偏师守之乎」?是又不然。天下无不可守之险,剑阁、长江亦尝失利,又可弃而不守乎?太祖皇帝神武也,且有天命,皇甫晖庸将也,以十倍之众不能持久而仓猝于一战,是以取败,安可以常理论哉!虏知吾设重险以待之,必不用大众而以偏师来,吾亦以偏师当之,且得地利,无患不胜。矧吾步卒精强,短兵便习,以寡可当虏人之众,固不待兵之多也。议者又曰:「淮东之地诚不可弃,寿春、合肥皆为必争之地,又可弃乎」?是又不然。地有常险,兵无常势,以常理观之,寸地亦可惜,以权宜论之,力所未及,不得已也。淮东、西地利不同,吾之为守不容不异。窃又譬之壮夫之搏虎以力,羸人之搏虎以智。以力者攘臂而下车,操戈而前斗,与之决一旦之命,此力战之势也;以智者设其陷阱,张其机弩,使之咆哮而前,自堕吾计,此设险之势也。去岁,我师甚可禦寇,不幸将非其人,不战自败,既失所谓壮矣;今士气不振,军行单寡,殆如羸病之人,得不变而用智乎?议者又曰:「若轻寿春则光、黄无援,虏将自彼而入」。是又不然。光与蕲、黄相去皆数百里,水运不通,非用大师之地。若分兵而来,吾以九江之屯固守其前,而以襄汉之师声援其后,势必可解。假使吾之重兵屯于寿春,岂能禁虏之不向弋阳哉!议者又曰:「古人皆疾战以定天下,守险抑为下策,不足用也」。此又不然。新造之国与已成之业不同。草昧之初,英雄无定主,生民无定志,事成则帝,不成则虏,亟战以决雌雄,诚不容缓。至根本既立,人民既安,较之一掷,不若出于万全。今日之业虽未大成,要以安国家、定社稷为主,不可轻也;又况战守常相因,战所以为守,守所以为战,初无定形,要不失吾地利斯可矣。议者又曰:「淮西重山之险不著于传记,前人未之守,何足恃乎」?是又不然。天下无常势,或分为十二,或合为六七,鼎峙而为三,中分而为两,莫不各设险以固其国,岂山川必若江淮而后可乎?战于平原,粗得地利犹可胜敌,孰谓连山之阻,从而修之不足为阻乎?曩岁败虏于彼,盖由我得地利,而下阁为之牵制;王权之弃昭关,由不守下阁,而虏师入之,遂出我师之背,此又成败已然之效也。议者又曰:「陆运之夫尚谓劳费,筑堰修险,其何以堪」?是又不然。事有轻重,时有缓急,人皆知之。民情虽好逸而恶劳,亦必好生而恶死,孰肯以负担版筑之勤,忘蹂践囚奴之苦哉?与其飞刍挽粟而徒费,不若治堰设险而有用也。议者又曰:「去岁虏退,亡失已多,夹淮诸郡,亦皆荒梗,其势未能再举深入,何必先为烦费?来而图之,亦未晚也」。是又不然。彼若果有内衅,未能大举,或知吾有人,不敢轻动,诚恐有之。然解纷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抟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虏若有谋,必攻江淮以求吾成,则关中、山东之师不战而自退,安可恃其不来乎?使吾设险于此,而虏不敢南下,则吾已全胜,此上兵伐谋之说也。至而图之,将噬脐矣。议者又曰:「审如此策,能保我师之必胜乎」?是又不然。仲友所论者,地利耳,抑又有人事焉。若百将一心,三军同力,虽百万之师、滔天之寇,犹可败也。若将不恤士,士不用命,虽金城千雉,天堑万里,犹难恃也。故仲友敢献人和之说。窃观自古江南之兵,未有如今日之寡者,盖古者军民一道,故民富则兵益多。今日兵民异道,故兵多则民必困。加之息兵以来,奸臣误国,诸处大帅任用匪人,隐滥尺籍,名存实亡,朝廷平时眩于虚数,恃以为安,一旦出师,乃飞檄而请救,今虽知之而未能覈也。料今现兵以守两淮犹恐未足,而大江以南,京口、建业本根之地,殊未有以镇之,万一不捷,何以为继?又观近日军情骄而易怨,稍不如意,浮言胥动,上下茍且,几有臂指不相运掉之处,彼谓国家恃我为命,而他未有以制之,其势不得不尔。若吾在内之军足以当之,则恩易以制而号令行矣。虽然,朝廷尝令诸将募兵矣,既所得不多,其间复有冒滥,今将如何而广之耶?仲友以为今日招兵不当于沿江诸郡,人情谁不恶死?彼目击两淮诸军战斗死伤、暴露疾疫、道路流离之祸,虽有重赏不能使之为兵,彼之所畏,有重于所欲故也。惟山越之民剽悍轻疾,类以私贩自业,曹聚为群,动辄数百,豪民以气力相高,蓄养游手,教习兵器,颇成部曲。若于闽浙、江湖素号风俗强犷之地重立赏募,能招集强壮、堪充行阵及五十人者,则命以军功之官,使长其人而食其禄,递而加之至于千人,各有等差;其有愿为屯田之兵者,则一以当二,倍加其禄;州县之官能募及其数者,比类赏之。如是则私贩之党与豪民之部曲、与游手之民,皆可号召而至,不数月而十万之众集矣。又于沿海诸郡山多材木、水道流通之处,多造战舰,令至千艘。富人能以私财为官造舟者,计其工费,视募兵推赏,然后以所得兵分二屯驻之江上,以为淮军声势,战舰水军布列津要,以备缓急,各选宿将之宽厚得众、纪律整肃者为之长。示之战阵,使知方圆曲直之形;勒之金鼓,使知坐作进退之法;教之武艺,使知骑射击刺之便。以身拊循,教而勿诛,以信率励,宽而勿纵,使其稍稍习熟,上下相安,将知士心,士识将意,明之以号令,示之以赏罚,教之既成,然后用之,将何施而不可哉!此广招募之说也。古语有之:「赏罚中则兵强」。人孰不爱其生,今使之履锋刃、蹈矢石,出入乎万死一生之地者,岂他术哉?重赏诱乎前而严刑驱乎后耳。其可使之不当乎?虽然,朝廷尝窜王权、刘汜矣,又易成闵、戚方矣,又不吝厚赏以答战胜之勋矣,今将如何而明之耶?仲友以为兵之刑赏不当专以成败论,要观其用命与否耳。《甘誓》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也。去岁,诸将固有于尉子之战,驰入万众以救姚兴身被重创者矣;于杨林之退,身履兵刃,励士力战,为诸军断后者矣,而赏未有当功也。固有身提禁旅、来援淮右,首鼠观望,旬日不进者矣;有安坐旧屯,妄奏克捷,劫执降人欺为卤获者矣,而罚有未当罪也。又况六合之战未见显赏,淮西之败未见严诛,则未厌人心之甚也。仪真之民皆能言六合之战,虏兵数万而我师不满三千,弓折矢尽,力战不休,继虽引退而虏犹踌蹰不敢径进,刘锜得以退师,此战与有力焉,未见显赏,何以励敢死?去岁淮西众力不少,器械精新,望风引退,长淮失险,偏师死斗而勿救,健马尽弃而不顾,杨林踌践,由权先奔,两淮涂炭,由权纵敌未即严诛,何以谢天下?今天子既以大权全付相公,罚罪赏功在此一举。劝惩既行,将士畏慕,虽使之赴汤蹈火犹可也,而况他乎!此谨赏罚之说也。荆扬之民,天性轻剽,易动难安,边境拿兵,锐师悉出,远方传闻常多失实,奸人乘之煽惑,愚众潢池弄兵,不可不虑。州郡之兵素无纪律,骄惰成风,去岁调发已出勉强,涉冬而归,颇多死丧,今秋复发,其势倍难。畏死偷生,亦何不至?可潜消二变者,莫若保伍而已。虽然,去岁朝廷尝下保甲之令,州郡行之,扰民无益,今将如何而严之耶?仲友窃以为天下之事,讲之贵乎熟悉,行之贵乎果断,保甲重事也,周之乘马,齐之内政,唐之府兵,不过乎是。去岁乃因人言,率意下令,初无法制可以遵守,郡邑人自为政,岂能不扰?今若博询众人之言,详问四方之俗,熟究其利害而悉为之法制,使郡邑有所遵守,亦何患其扰哉!行伍既成,则不独保乡闾、察奸盗而已,可以漕运,可以守禦,可以据险塞而张疑兵,可以治濠堑而修壁垒,举沿江诸郡分番而迭用之,数万人易得也,其为兵之助,不亦大乎?是严保伍之说也。三说诚行,先有三利,而战胜不与焉。军声既振,勇气自倍,黠虏闻之,丧其精胆,一利也;犷悍之夫,悉去为兵,善良安居,内无窃发,二利也;内外相制,威令易行,保伍严密,奸人必获,三利也。议者又曰:「江南之兵类皆脆弱,不可持久,不若广招降附,募其壮者以为兵」。是又不然。自古南北相持,南兵常以寡当北兵之众,以一当十者,史传屡见之矣。项羽以江东子弟八千转战中原,李陵以荆楚步卒五千深入沙漠,刘牢之以北府兵五千破斩梁成,陈庆之以白袍六千乘胜入洛,南兵之精强如此,顾其将何如耳?议者又曰:「今使富人纳赀而与之官,彼犹不愿,矧使之募兵,其谁从之」?是又不然。鬻爵之令不信于民久矣,彼以无事之后,必为弃物,是以不愿。今募兵则军功也,又不待参选而已食禄,是朝费而夕荣也,且有功名之望,其谁不欲?矧私贩之魁首,奸恶之囊橐,一旦应募,则去盗贼而为王官乎?虽然,必重其赏而不可以吝,赏薄则人必不从。若以百人而一官率之,不过千官而得十万众矣。今一捷而受赏者数万人,冒滥甚多而不能吝也,何独于此而吝之?议者又曰:「以今现军而财力不给,今欲遽增十馀万众,则金谷、器械、赀储之费,何以给之」?是又不然。曩者拿兵之际,数大将之屯,其兵数殆倍于今,彼时既能给之,岂今而乃不能。盖开合敛散之未善,而耗散侵盗之尚多也。今欲强国势而立主威,非兵曷济?乃欲以乏财废之,将坐待其毙乎?议者又曰:「熙、丰保甲之弊,人皆知之,今乃欲蹈其辙,不亦难乎」?是又不然。井田之制,新室用而乱,唐室用而治;车战之法,马隆用而胜,房琯用而败。法之善否,亦在人而已。祖宗之时,海内久安,朝廷之兵不下百万,无故而兴保甲,人是以扰。今时方艰难,兵势寡弱,人有自保之心,因时而利导之,不亦可乎?但当熟议而谨守之,不当因噎而废食也。议者又曰:「山泽之民既多喜乱,一旦结为保伍,使之私习战斗,无乃导之为乱乎」?是又不然。天下之民善恶常相半,惟善者无以自保,则恶者得以肆行。保伍既立,则善人安而恶人惧矣。若重城郭而轻郊野,使有以十制一之势,旌旗器械悉藏诸富民士大夫之家,而细民不得而私有,亦何遽至于召乱哉?议者又曰:「今之民力已匮乏矣,朝廷方将责其助君之须,又使之为保甲,有旌旗、器械、金鼓之费,不几于重困乎」?此又不然。保甲良法也,非乘有事之际不可以兴,彼富人者,类皆高赀而多怨,尤惴惴有寇攘之忧,今吾之法将以卫而安之,彼亦何吝乎一时之费哉?若择其邻里士大夫之贤者而统率之,亦不患乎扰人矣。由前之说而得地利,由后之说而得人和,因之以天时,持之以岁月,则设险之策可进而为守淮,守淮之策可进而为攻取,利则可为恢复,退不失为固守之计矣。虽然,此特区区管见,不足进于相公之前,抑又有私忧过计者。自古大臣分阃外之权,任天下之重,内必有同心之贤以济其谋,外必有实用之材以办其事。大臣之于君,诚有鱼水之亲也,诚有云龙之会也,然而握大权,制重兵,其情虽亲,其迹易疑。至明蔽于肤受之愬,慈母惑于三至之言,虽郭子仪之忠见害于元振,则功或不究,必有忠信哲艾之士,谋谟足以动悟人主,忠力足以折服奸伎,以为吾之内助,则君不疑而谋以济,若李西平得陆宣公为之主是也。大臣之于事,智谋诚足以察也,器识诚足以任也,然而运筹决胜者,不亲汗马之劳,发踪指示者,必有获兽之犬,茍违节度,易于取败。虽诸葛亮之贤,见误于马谡,则事或不成。必有战胜攻取之将,忠义足以感三军,智勇足以应万变,以为吾之外助,则力不劳而事已办,若裴晋公得李光颜为之战是也。相公忠孝贯日月,德望冠本朝,天下之士莫不延颈归心,乐为之用,诚不患其无人。然恐万一之中有分毫不如人意,以害为山九仞之功,岂可不深思而熟虑哉!仲友愚无所识,不胜忠愤激切之情,辄贡狂悱,惟相公少加择焉,天下幸甚(《悦斋文钞》卷三。)。
据文意,「镇」字下疑脱一「犹」字。
分野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四、《鬳斋续集》卷八
银河著象,横首尾以经天;水脉沿山,顺高卑而流地。星视河而分面势,地由水以别阴阳。此天文分野之所由辨也。抑尝深考其来,粤自圆明布位,历象有司,盖造化之机寓乎其喙,言星则必言分。传记所传,虽自尧封阏伯于商丘,使主辰,然分野之说必非昉乎是矣。自是厥后,周有保章氏,汉有孟坚《地理志》。其详则蔡邕之《月令》,其纤悉毫末则陈卓之州郡躔次。是固其传,历历可考也。然竟莫溯其所由,将无所据耶,则员穹辰位,犹人间也,地之凝也固少,天之覆也固宏,拟之而议,亦必有故。是何吴东南而位星纪,星纪东北也;周土中而位鹑火,鹑火南正也。晋北赵亦北,而或西正、或东南;郑中宋亦中,而或东南、或东正。负海之齐,而居元枵之北;西戎之秦,而在鹑首之维。乾维不可以为鲁卫,而为鲁卫;巽维不可以为荆楚,而为荆楚。十有二次,而仅一燕可言,何以为据也?将以为诬耶,则荧惑之入其分,崔浩以姚兴为必亡;太白经其方,傅奕以秦王为得位。星孛大辰,光芒及汉,则鲁梓定四国之灾;玄枵失次,祸行其冲,则裨灶指鸟帑之恶。仰观俯察,其验若神,何以为诬也?欲据之莫据之,欲诬之莫诬之,果何以为定论?其分封之始,断诸岁星之所位乎?其南北之陆,指日行以为次乎?吁,古之人其如有所至矣。有以天河断两戒者,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且天犹卵也,经星之次,环其四周,银河之所界者半。其馀则天市、太微布列焉。故二十八舍,其附于河者三之二矣。沿之河以分其势,稽之紫宫以定其馀,井井乎其条,秩秩乎其次。况夫广轮之数虽若散漫,而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则上下流之势自可考也。江源河源,截为二纪,则南北之疆又不容紊也。是故秦虽西而位坤维之鹑首,云汉之升,两戒之道也;吴虽东南,而位艮维之星纪,云汉之降,两戒之终也。燕穷北纪之曲,故以末派之析木为燕;晋、赵河阴之国,故以上流之参昴为晋、赵。接紫微者为中州,则卫非在西北也;连太微者位纯阳,则楚非居东南矣。降娄玄枵,与山河首尾相远,非中州负海之齐鲁乎?鹑火离正,上接黄帝之祗,非寒燠所均之伊洛乎?寿星在天门之内,则近畿者郑也,何有于巽维?大火布明堂之和,则中州者宋也,何有于东正?盖以星河之流起于井,终于箕,则南者反北,北者反南矣。又自是而分内外,则一彼一此,皆有定论,无复顾其方维四正也。他人之见,执方位而言;一行之见,反方位而言。他人之见,胶柱之瑟也;一行之见,脱囊之锥也。传上世之微妙,破万古之昏迷,虽隶首复生,无能易斯言。愚故曰:「银河著象,横首尾以经天;水脉沿山,顺高卑而流地。星视河而分面势,地由水以别阴阳」。此诚要谈至论也。虽然,一行之意,盖亦得于两戒。夫山川之论,马融三条,康成四列,其分其合,脉络不通,疆理犹胶,何以言星分?惟一行也,断以南江北河,而为两纪,又以胡门越门,而定两戒。于是引之以合银河,折之以论上下,宜乎了然易明也。呜呼!两戒之论,亦非强为臆说。《禹贡》之言山也,错综不一焉,而南北曰导者二,虽非言戒,孰谓戒?参之理而得其当,稽之经而知其源,故敢确然以复师问。
姚兴赠官制(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甲申)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四七、《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五
敕:执干戈而卫社,方资敌忾之忠;援枹鼓以忘身,宜厚恤忠之典。右武大夫、武功郡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姚兴材全果毅,资赋劲严。愤蛇豕之陆梁,鼓貔貅而搏战。所提不满于一旅,奋勇何啻于万兵。卒拒其锋,遂殒于阵。升廉车而加襚,属孤子以推恩。莫归先蔑之元,宜立睢阳之庙。举为异宠,用寄予哀。尚克有知,歆此休命。可特赠容州观察使。